“秦桧”陈鲁民：秦桧的“青春无悔”｜中原作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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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陈鲁民

来源：陈鲁民自由谈

看了电影《满江红》，感慨万千， 心有戚戚，尽管这段史实早已烂熟于胸，还是心怀耿耿，意绪难平。我不禁发思古之幽情，与几位朋友去杭州岳飞墓前凭吊。看到那副名联“青山有幸埋忠骨，白铁无辜铸佞臣”，再看看跪在墓前的秦桧像，我突然在想，这个恶贯满盈的大奸臣也曾青春无悔过吗？

秦桧这辈子做过最出名的事，就是以“莫须有”罪名杀害抗金大将岳飞，当然，他还结纳私党，斥逐异己，滥用职权，屡兴大狱，几乎没干过什么好事。杀害岳飞后，秦桧又活了13年，在这期间乃至临终之际，他曾有过后悔之意吗？至少从现有历史资料中，没见到他只言片语的忏悔之意，那就可以反过来推理，他对做过的坏事毫不后悔，用句时髦的话来说，就叫“青春无悔”。

但从近年南京的出土文物里，发现了秦桧遗书，写了一些告诫子孙的话，让他们远离政治，不要贪图财富和权力，即使我秦桧被定位奸臣，也不要为我争辩以保全性命，还为宫中任职的族人指明退路。最重要的是，遗书中出现了“受命汗青”“羞愧万年”等字样。说明其已有了忏悔心理。当然，秦桧遗书之真伪和权威性还有待进一步考证。

老实话说，秦桧有无后悔，意义都不大，反正岳飞已杀了，人死不可能复活，岳家军已被肢解，抗金大局已不复存在，但要的就是他的一个态度。古人语：“声妓晚景从良，一世烟花无碍；贞妇白头失守，半生清苦俱非。”秦桧的前半截儿，作恶多端，坏得不能再坏了，但如晚年能有所觉悟，对杀害岳飞案小有忏悔，倒也算是多少有个“光明”的尾巴。

记得在小说《三体》里，有四个女中学生，在上世纪那段疯狂的年代，凶残地打死了老科学家叶哲泰。而且在多年后，科学家的女儿叶文洁上门讨要说法时，她们还振振有词，满嘴歪理，毫无忏悔之心。类似真事在那个荒唐年代曾发生过多起，令人惨不忍睹，可至今也没听说过有谁主动忏悔的，那就只能推断说他们也在“青春无悔”。如今，“青春无悔”这个词好像没什么门槛，谁都可以用，功成名就的人无悔，碌碌无为的人也无悔；做了好事无悔，干了坏事也无悔；助人为乐者无悔，欺世害人者也无悔。可见这个词已被滥用到什么程度。

人生在世，只要有选择与决定，就有后悔的可能，后悔在所难免。后悔，是世人常见的一种感受，也是有良知的表现。这个世界上，恐怕没有谁没后悔过的，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些成语：后悔莫及，悔不当初，痛悔无比……悔不悔的，如果嘴上不愿承认，也要心里有数，你得认账。因而，凡是过于夸张地说自己“青春无悔”者，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举，可能恰恰是心里发虚，做过昧良心事，因而极力掩饰。但天日昭昭，众目睽睽，谁也不能一手遮天，你很可能会弄巧成拙，欲盖弥彰。

《菜根谭》说：“白日欺人，难逃清夜之愧赧；红颜失志，空贻皓首之悲伤。”但这是指那些天良犹存、仁德未泯者，像秦桧这样的巨奸大恶，大概是不会因作恶睡不着觉的，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愧赧之意。我在臆想，倘若秦桧地下有知，自己因杀害岳飞，被定为历史第一奸臣，世代遭人唾骂，在岳飞墓前一跪就是八百多年，还连累后世子孙抬不起头来，发出“人从宋后少名桧，我到坟前愧姓秦”的哀鸣，作恶的成本这么大，代价这么高，他会不会青春有悔呢？

那些有罪者忏悔吧，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！